时间一晃一年又一年。
顾小敏已经五岁了。顾家没有再添孩子。
顾小敏的母亲就在这一年病倒了,一躺就是大半年。
年幼的顾小敏除了每天去火车道上捡点煤渣,剩下的时间都守在她母亲的旁边,她用稚嫩的小手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。或者就那样静静坐在她母亲身边,看着母亲睡着的样子,那样安详;把小手伸到母亲的被子下面,那么暖和;看着母亲醒来,听着母亲有气无力的絮叨和嘱咐,那么幸福。
小敏母亲躺着的日子里与小敏说了好多话,她说她是顾家的童养媳,九岁不到就嫁到了顾家。在小敏祖母的监视与打骂下学会了忍让与埋头做事,伺候顾家的每个人,伺候大姑子、小姑子、小叔子,每天半夜还要伺候抽水烟袋的祖父。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跟着丫鬟在天亮之前弄好一大家子的饭菜……每天把熨好的衣服送到他们的屋里,然后再拿走他们换下来的脏衣服~“小敏呀,你如果有机会上学一定不要错过了,有学文就不一样,不要随你父亲,你要向你小叔学习!他文化高,工作也滋润!实在没法上学,就学着给人家当丫头使唤,好好做事,乖乖听话,那样做至少饿不着,还能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!”
“嗯”顾小敏记住了她母亲的嘱咐。
说到顾小敏的祖母,小敏的母亲流泪满面,祖母脾气急躁,说话大嗓门;眼里没有闲人,看着下人不干活,她就耷拉着脸,恶狠狠地吼着,“要你们干什么?来吃饭的吗?不要把自己当主人,还不是时候,即使进了屋、上了炕,也必须听俺的!”
小敏母亲知道,老太婆嘴里的话也是说给她听的,她虽然嫁给了顾家,她却睡在丫鬟的屋里,吃着别人剩下的菜汤子,如果没有剩饭她们就要饿着,饿一天。
那个老太婆每天坐在正堂里,大敞着两扇门,她手里一边托着长长的烟袋杆,她一边美滋滋地嘬一口,她一边抬起眼角瞄一眼忙忙碌碌的下人与儿媳妇,她满意地点点头。
“你母亲我命苦呀,首先嫁错了人家,你的祖母就是一个厉害的主,不仅不让吃饱饭,更不让歇歇脚……冬天不让盖棉被,只有几块破布条,没办法,我们几个女孩互相挤在一起……咳,那时候岁数太小,身不由己,自己的命没有握在自己的手里,也握不住呀!唉,都是命啊!”
从母亲嘴里,顾小敏才知道母亲的不容易,从小嫁到她们顾家,一辈子都在吃累受苦……小敏的母亲个子很高,稍微有点驼背,也许是被困苦的生活磨弯了腰,也许是被她丈夫的拳头或者巴掌打怕了,她常年缩着脖子;这个岁数不该有的皱纹爬上了她的脸,在她的鬓角夹杂着几根、几缕看得见的白发;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笑容,只有悲哀与柔顺。偶尔一丝笑,也只是相应的咧咧嘴角,露出她一对好看的虎牙,同时她的嘴角上面多出两个不深不浅的酒窝,整体看上去,是一个很耐看的女人。
太阳西落几个小时候后,顾庆坤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在回家的路上,他垂着头,他满脸心事重重。
“虎皮,咱们去喝酒去!”从身边走过的工友向他打着招呼,“虎皮,好久没见你去酒馆了,走吧!”
顾庆坤摇摇头,他也不搭话,他的脚步继续向家的方向走着。
他迈着沉重的脚步,收起暴躁的脾气,轻轻推开两扇院门。
听到院门响,小敏母亲满脸惊慌,她急忙胆战心惊地从炕上坐起来,把她虚弱的身体靠着墙。
顾庆坤迈了进来,他抬头往炕上瞄了一眼,他张张嘴角,他没有说话。
看着眼前的女人满脸憔悴,更多的是战战兢兢,让他心疼。
女人一时无法适应她丈夫的沉默,她声音沙哑又微弱,“俺没做饭,您……”
顾庆坤急忙摆摆手,压低嗓音,“你,你不用起来,躺着,躺着……有口吃的就行,凉的也没问题。”
“丫头热了点粥,您凑合凑合……”女人咳嗽着。
“好,好!”顾庆坤小心翼翼靠近炕边,他扬起额头,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,“你躺着吧!俺扶你躺下吧!”
顾庆坤心里明白,他的女人真的生病了,绝不是偷懒,那种事情他的女人做不出来,她是一个非常勤劳的女人,平日里有点感冒发烧她都不会躺下去,这点他可以肯定。
对于顾庆坤的变化,小敏的母亲心里多了温暖,可惜呀,她轻轻摇摇头,两行泪水瞬间溢出眼眶,她知道她得的这场病很要命,也许活不久了。
同时她又开始自责,不能为劳累了一天的丈夫端上一碗热饭。
从那天开始,只要她醒着,她就尽心教导年幼的小敏学着生炉子,学着熬稀饭,学着洗衣服,“必须要学会,我的女儿,母亲不能伺候你的父亲了,怎么说他也是这家里唯一能挣口吃的男人……你必须学会照顾他,他是你的父亲,他爱你,心疼你,他需要人照顾……虽然他也会做一些让人痛苦的事情,那已经过去了……”
“小敏,你去一趟红房子,把那个女人找来,俺想见见她!”
“哪个女人?”小敏瞪大了吃惊的小眼神,她昂着头看着她母亲苍白无力的样子,“是住在红房子的那个漂亮女人吗?”
“是,就是那个经常给你面包的女人,在铁道口那个红房子住着的女人!”
“奥,好!俺知道!”只是她不知道母亲要找那个女人做什么?
小敏每次去火车道捡煤渣时都要路过那座红房子。
那个女人站在红房子门口,她满脸惆怅,她满眼悲哀,她用她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来来回回拉煤的火车,不知她看到了什么?
当她看到小敏时就招招手,小敏就跑过去,那个女人抬手摸摸小敏的小脸,弯下腰在小敏额头上深深亲一口,然后递给小敏几块面包。
小敏永远记得,那面包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。
玉香儿来了。
母亲让小敏去院子里盯着院门。
好奇的小敏嘟囔着小嘴,不情愿地离开了屋子来到了院子里。她一会扭脸看看紧紧闭着的两扇破木门,她一会儿抬头、翘脚眺望着屋子里,她想知道母亲与那个漂亮女人说了什么?
母亲一边咳嗽,一边絮絮叨叨,她跟那个叫玉香儿的女人说了好多话,说什么玉香儿中邪了,凭着北平的好日子不过到这个穷山僻壤、暗无天日的地方遭罪;还说,“这儿哪儿是人过的日子,呼吸都困难,每天吸进肺里、胃里的煤也有几两……不仅看不见天色,方圆几十里看不到庄稼……”
还说,“老三还这么点,俺死了怎么办?”母亲的这句话小敏听明白了,母亲嘴里的老三就是说她,她开始偷偷掉眼泪,她以为她的母亲不久人世。
“老大被德国夫妇收养,过几日,俺能走路了,一定去看看孩子……老二被夏老太婆收养,听说夏老太婆搬家了,不知搬哪儿去了,可能是因为孩子爸经常去看孩子,让那个老太婆不安宁……等俺这病好了,就去找找她们。”
顾小敏母亲的这两个小小的愿望直到死也没有实现。
“老二耳朵有疤痕,好认,老大送走那年还不记事,十年过去了,也已经长成了大姑娘,可怜的娃呀,俺的娃怎么那么命苦?”母亲开始嘤嘤哭啼。
那个叫玉香儿的女人也跟着哭。
过了一会儿,只听玉香儿狠狠地说,“都是他们闹得,也是咱们软弱无能,才会让倭寇乘虚而入……被欺压的矿工团结起来,团结一心,看谁还敢欺负咱们……”
听到玉香儿这么说吓了小敏母亲一跳,她心里升起一种茫然,一种忧虑,更多的是不安,她开始怀疑妹妹到坊子碳矿来的目的,不!她一边摇头,她一边哆嗦,她一边睁大了眼睛,眼前的妹妹还那么年轻,还是那么漂亮,自小就招人稀罕,白白的肤色,精美的五官……说话有尺度,而今日,妹妹嘴里的话如果被鬼子听到,就会被杀头,太可怕了,“我的妹妹呀,别说了,别说了!”小敏的母亲惊恐万状,“这一些话走出门去不要提起,一个字不要说,那一些鬼子杀人不眨眼,那个空矿井里有多少冤魂呀?那个夏老太婆的男人就那么不声不响地死了,听说是被打死的,毕竟他也是有文化的人,皇亲国戚呀,他知道亡国的恨……”
那天是顾小敏最后一次见到玉香儿(乔丹霞),那个女人给她留下了一个美丽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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